霂凉

帝师（师徒，MM）143

  一百四十三

  按着记忆里的路线，一路来到沐府，这里已然修葺一新，变得更加富丽堂皇。

  向门前的守卫说明来意，那名守卫立刻进门通禀。

  苏瀛没想到，沐汐遥居然亲自出门迎接于他。

  两年未见，沐汐遥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。

  曾经的她，大家闺秀，贤良淑德，身上有股书香儒雅气息；而现在，虽说依旧娇艳惊人，冠压群芳，但她的眼眸之中，满是犀利与精锐，看人的目光，也带着想深入对方心思的揣测。表面不动波澜，内心精明强干，这是涉商已久的人的模样。

  环境能成就一个人，也能摧毁一个人。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。

  “汐遥。”苏瀛一如当年那般唤她。

  这声称呼，将沐汐遥尘封已久的记忆缓缓打开，那些共赏诗赋的美好时光，如同流水一般潺湲。

  曾经的她，涉世未深，天真无邪，想着成为绛州第一才女，以后嫁与一个才华可与她比肩的如意郎君，举案齐眉，相濡以沫；但这些，终是她的一场梦。父亲被处死，沐家没了，她只能靠着自己柔弱的双肩，担起家族的一切。

  美好的回忆，已经在商道的尔虞我诈中失去了色泽，就像秋天到来时片片泛黄的蒹葭，再也没有存在的价值。思念的骨架也已被时间抽空，一半被尘烟侵蚀，一半被现实左右。她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沐汐遥了，也不配再爱眼前的这个岁月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的苏沅了。

  幽幽声叹，化成一地的遗憾。

  “兰芷，你怎么来绛州了？”

  当年苏瀛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，只是道自己是京城的普通官宦世家。

  苏瀛道：“路过，顺便来看看你。这两年，你过得还好吗？”

  沐汐遥爽朗地笑，不把自己的疲惫表露出来，“还好。当年你留下的人，一步步地教我如何经商，我也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，这不，现在沐家发展得很不错！”

  “那就好。”苏瀛很是欣慰。

  “我带你看看这两年我沐家的发展！”沐汐遥仰起脸，高兴得像个孩子，拉起苏瀛的胳膊，就往自己家开的店铺方向而去。

  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拉住，还有些不好意思。但好在大唐风气开放，女子并不拘于闺阁之中，如此亲昵的举止，并无大碍。

  看过沐家的布坊，香料坊，还有存钱的柜坊，买卖的百姓络绎不绝，财富金玉满堂，可见沐家在沐汐遥的带领下，已经蒸蒸日上了。

  但当走到一座名叫“归云旗亭”的建筑外，沐汐遥一直洋洋得意的脸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，蔫了，“这家旗亭，也是沐家的经营，可惜生意一直不好。可能是做的饭菜不合口味，平时来吃饭的人很少，都去隔壁那家日耀旗亭了。我请不到好的厨师，把这里卖掉也舍不得，只能任由它这么冷清地经营下去了。”

  “旗亭”，就是酒楼。是唐朝人们聚会宴饮，饮酒斗诗的热闹场馆。当然，有的大型旗亭也提供住宿。

  苏瀛看向隔壁那家名叫“日耀旗亭”，门口打杂的在不停招呼，一直有食客进去，隐约能听到里面的把酒言欢之声，和这边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  沐汐遥无计可施的落寞神情，落在苏瀛的目光中，看得他很是心疼。

  忽然，苏瀛计上心头。如果是酒楼营生，自己或许可以帮上忙。

  “汐遥，能让我试试吗？我会些许厨艺。”

  “什么！兰芷，你居然会做饭？”沐汐遥像打量鬼怪一样上下打量着苏瀛，不敢相信。毕竟，君子远庖厨，这样一个如竹似兰的人，很难想象他沾染上人间烟火是什么样子。

  苏瀛乐呵呵地道：“人生在世，总得会些生存之道才是。”

  “那我可就不客气了，”沐汐遥兴奋地搓搓手，“兰芷，我很想尝尝你的手艺。”

  苏瀛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，“自无不可。可以借我庖厨一用吗？”

  “可以！走，我们进去！”

  。。。。。。

  很快，一桌香气扑鼻的饭菜就被端了上来，在其间打杂的店小二，光闻这个味道，就已经垂涎三尺。

  简直太香了！

  再看桌上的食物，色香味俱全。

  第一道，冷修羊。唐朝不允宰牛，加上魏晋南北朝时期游牧民族入主中原，传下吃羊的习惯，所以唐朝人上至达官贵族，下到平民百姓，无羊不欢。这道“冷修羊”，是将羊肉加香料煮熟，趁热时去骨，将肉块压平，吃时再切薄片。精美至极。

  第二道，曾经给李瑾阳做过的绛州特色小吃——羊杂烂。羊杂与豆腐粉条相配，吃起来油而不腻，清香爽口。

  第三道，烤胡饼。这是从西域传进来的一种烤饼，外面撒着一层的白芝麻，外酥内软，就像诗人白居易在《寄胡饼与杨万州》中说“胡麻饼样学京都，面脆油香新出炉。”两个字“香脆”！

  第四道，生鱼片。唐人吃鱼，往往是一种“鲙”的吃法。就是将生鱼肉挑尽鱼刺，切成细丝，吃时再蘸上豉醯，美味无穷。这种片鱼很考究刀功，大抵是“其运刃之势与所砍，细薄之妙也。”

  沐汐遥经不住诱惑了，拿起竹箸，细细品尝。每一道菜一入口，汁水就好像爆炸在味蕾上，鲜美之气漫延迂回，萦绕口中，好吃得让人不忍咽下。

  这是一场极美的味觉盛宴！

  沐汐遥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鲜美的饭食，纵使有大家闺秀的风范，此时也按捺不住馋虫的蠢蠢欲动，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吃了起来。风卷残云，大快朵颐，看得店小二一愣一愣的。

  这还是他们那个平日里淑雅娴静，娉婷动人的老板吗？

  一顿饭过后，沐汐遥看苏瀛的眼神里全是崇拜与恭敬，“兰芷，你真是太厉害了！文学诗赋俱通，连庖厨手艺也极佳！太好吃了，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！”

  “那我可以为归云旗亭掌厨吗？”苏瀛笑意融融，仿佛明媚的春阳，为这萧凄的冬景，带来了无限的生机，“有我在，保证这里，起死回生。”

  “你真的愿意帮我吗？”沐汐遥内心一阵狂喜。

  “当然。”

  “好，兰芷，谢谢你！这家归云旗亭就是你的了，你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！”

  。。。。。。

  另一边，长安城。

  李瑾阳负手而立，望向宫殿一角一棵枝叶已然枯败的老树，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
  御苑树色催寒近，万里浮云阴且晴。冬日的天就是这样，一天比一天冷，冷得透人心骨。

  从夏季到冬天，整整半年，一百八十余天，他一次都没有再见到老师。

  没有老师的这半年，他学会了独立与坚强，把各州的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，依赖之心慢慢消解；但，他心里的一隅之地，始终属于老师，属于那个天高海阔的人。

  还有半年，只要熬过这半年，老师就回来了！

  李瑾阳紧紧一攥拳。

  “顾寒。”李瑾阳唤道。

  “陛下。”

  “朕想出去走走了。临近年关，朕想看看年下的百姓，是否有困难，能否有财力过个好年。”

  “好。卑职这就去准备。”顾寒知道他们陛下有微服私访的习惯，所以并不惊讶，“陛下，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您的字为‘子瑜’，所以您这次微服私访，不能再用‘木子瑜’这个名字了。”

  “嗯。”李瑾阳极目远眺，沉吟片刻，轻轻地道，“苏姓，银星。”

  他非常喜欢杜甫的《不离西阁二首》中的一句，“沧海先迎日，银河倒列星。”瀛者，海也；阳者，日也。日出于海上，首先迎接朝阳的，便是那片苍茫无垠的沧海。

  所以，化名就出自这句吧。他就叫，苏银星。

  

  （还是没写到老师见到小皇帝😂没办法。那就彩蛋安排一个李瑾阳因为老师的美食而作死的小故事吧😏）